一只甜橙

经过银行家的案子，Sherlock•Holmes几乎一战成名，英国各大报纸纷纷在社会版头条的位置刊出——《神探新秀——夏洛克•福尔摩斯》、《比警察更高的破案率？——带您走近福尔摩斯》、《伦敦安全的守护神》和听起来怎么都不该在社会版而应该是八卦版的《揭秘神探和他的身边人》诸如此类。

John翻着厚厚一沓报纸，原本是该心平气和地进行的常规工作——报纸检索（当然是他那位侦探室友总给他派的活计，最后反倒习惯成自然），却以烦躁地扔下以粗黑体印着Sherlock•Holmes的《观察家报》告终。

“Sherlock，看看这些，又一份！我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份了！看来你离成为名人已经不远了。(You’re this far from famous.)”John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截短短的距离，语带焦灼。

“会过去的。”Sherlock倒是一贯的漫不经心，继续抱怨着那顶被John称为猎鹿帽在他看来却是愚蠢到极致的遮耳帽。

“最好会过去。这些媒体风向总在变，现在轮到你了，Sherlock。好像他们就没有点别的东西可报道了似的。”焦灼并未因为Sherlock那句不算安慰的安慰减少一分，听起来甚至有点接近于嘲讽。

不，这不像他的好室友，他的好室友对所有人都常常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从不嘲讽Sherlock，于是Sherlock意识到不对劲了。今天不是John的bad day，因为这次没有被激怒的理由。他开始观察John的动作和表情，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一分钟后收集了足够多的数据并得出了结论。

“John，你真的这么在意？”他双臂摊开，把自己陷在椅子里，侧头盯着室友。

“在意什么？”John一如往常地思维没能跟上Sherlock，或者说，没能揣摩透Sherlock思维跳跃的方向。

“别人的看法。”

“Yeah.”In fact, no.

Sherlock的眼睛眯了起来。尽管隔着两米他也依然从室友的脸上读出了“我心虚我没说真话”，obviously.

“可那是关于【我】的评论，我不明白为什么关于【我】的评论会困扰到【你】，John.”一如既往的，Sherlock从不给室友留面子，特别是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情况下，更加没必要。哪怕这些话说出来确实有点伤人，类似于在John头上扣上了一块“自作多情”的牌子。但他一向伤人不自知不是吗？

果然，撂下这个问句后，他从John的脸上读出了轻微的受伤，更多的窘迫。但John还是强自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总之，你最近尽量保持低调就是了。你可是个’私家’侦探，再这样下去人人都会认识你。别再上新闻了。”

为了掩饰不安和转移Sherlock的注意力，John抖抖报纸假装专心阅读其他时事要闻。

因此他没注意到Sherlock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抿紧了唇。

事实上，John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无论评价Sherlock好也罢坏也罢，他对Sherlock的信任都不会因此减少一分一毫。

John只是怕。

当Sherlock成为全民英雄，成为英国所有人的神探，耀眼夺目地站在公众面前的时候，就会有机会结识到更多real people——像自己一样仰慕他的普通人，更可能接受无数人的狂热推崇甚或顶礼膜拜。

到那时候，Sherlock的眼睛还会因为自己一句虽然真诚但是难免苍白的Amazing绽放出异样的华彩吗？Sherlock还会因为想得到自己更多的赞美而别扭又害羞地用眼神和表情悄悄请求自己多说几句吗？

到那时候，有机会站在Sherlock身边的还会是自己吗？还会，一直、永远，是自己吗？

John•Watson上过战场，用枪扫射过数不胜数的人，他勇敢坚毅，天不怕地不怕。

却唯独会对“失去Sherlock”这件事感到深深的害怕，怕到连想都不敢想。

Sherlock那么美好，从近似透明能够看进人心底的眼珠，到柔软卷曲的黑发；从细长白皙的手指，到瘦削挺拔的身板；从转速惊人的大脑，到推理时极快翻动的嘴唇。

因为Sherlock太过美好，所以那些在别人眼里看来会被归类为freak的缺点他都可以一并接受。尽管冰箱里的人头和手指，时不时要跟着他亡命天涯，隔三差五要提防是否会爆炸的小型试验，这些听起来并不如Sherlock那么美好，但John也从未因此动过换个室友的念头。只因那是Sherlock，是他枯燥平庸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能有机会占着Sherlock身边这个唯一的位子是上天眷顾。

自己不高、不俊，智力平庸，甚至在Sherlock的世界里直接被划到“蠢货”那栏。和Sherlock比起来，自己仅有“勇气”还不算太过逊色。他并不明白天才侦探Sherlock是如何允许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当他的助手，而且并不是一时起意，是长期固定的那种。

是的，John当然知道Sherlock喜欢自己真诚的赞美。但真诚值多少钱？何况等到Sherlock成为名侦探时，会有数不清的人抢着来真诚赞美他，他们甚至可以摒弃自己常用的Brilliant、Amazing，创造出比自己多得多的、有新意的褒义惊叹词。

那么自己对于Sherlock而言，还有什么独特之处，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如果Sherlock那时想要赶走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John烦躁地看着报纸无数对Sherlock大力赞美的报道，任凭心中的恐惧和郁结翻腾、发酵，最终一不小心涨破胸口变成对Sherlock的抱怨和讽刺。虽然那并不是他本意。

结束和Sherlock关于舆论的短暂争论后（也许那根本算不得争论，至少表面上他并没有对Sherlock的话提出异议），John假装继续读报。

但天知道，他现在什么也读不进去。他还在想关于Sherlock的那些新闻。

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些发行量巨大的报纸近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他甚至起了去报刊亭买空那些报纸的念头。

——打住！那一点都不理智，而且，你没有那么多钱！心中的理智小人对他大声喊话。

——管他的，少几个人看到是几个人。感性小人烦躁地搔着脑袋。

当他换了一份报纸并继续纠结的时候，一道饶有兴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John？”

喔，他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总是那么低沉又好听，John略微有些痴迷地想着并随口应了一声。“What？”

“你的报纸拿倒了。”

End

（不，其实当年是个continue

然后坑了

所以仍然，end…